原创: 慢慢 哼哼慢 5月28日
24岁,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。生育,学业,至亲缠绵病榻,压力扑面而来。所幸,在哥哥生病期间得到了这个社会最温暖的关怀,朋友最真挚的帮助。无以为报,唯有以文字记之。
也许你、我、他均正在面临或将来有可能面临亲人生病,希望此文能给大家以借鉴。
对家人最大的爱,便是保重自己的身体。
17 — 遭遇血荒 ——一滴血的残酷
如果说移植是一条艰难的路,那么哥哥走的肯定是最荆棘丛生,翻山越岭的路。口腔溃疡、喉咙溃疡、反复发烧、寒颤、腹泻……移植所可能遭受的痛苦,他全尝了个遍。
每天清晨,护士来查房,说的第一句话就是,今天又有什么新状况?
不管哥哥能不能吃得下,妈妈每天都坚持花两三个小时做饭。四点多,天蒙蒙亮便爬起来,一直到深夜才躺下。看到送进去的饭菜变少了,妈妈便如同整个春天都盛开了,一整天干什么都特别有劲儿;看到饭菜原封不动的退回来,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,无精打采。
有一回,深夜两三点,远在广东的我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。我本来就没睡,黑暗中看到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,一个激灵全醒了。
第一反应是,哥哥出什么事了!
电话那头,妈妈无助的和我说:“妹妹,我的眼睛好痛,痛的睁不开眼。我不想给你打电话,但我看不到,怕赶不及给哥哥做明天的早饭……”
我的心被泪水浸泡得又咸又苦。
“妈妈,你快去急诊,友谊医院的急诊离家不远。”
“我怕摸不到友谊医院,一看见光眼睛就刺痛……”
两千公里之外,我看不见她,也摸不着她,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。脑海里浮现的是,妈妈穿过夜色,摸黑去友谊医院的身影。
漆黑的夜,浓重得化不开。
我抹掉眼泪,“妈妈,你呆在家里,哪里也别去。我让叮当快药的人给你送药。”
在叮当快药的app上,有深夜值班的咨询医师。我把妈妈的症状告知医师,并根据其指导购买了几盒药。眼看药品已经从药店发出,交到送货员手中了,我想给送货员打电话,让他快点送达,可平台上预留的送货电话又是空号。
在平台地图上,眼看送货员的行驶方向与目的地相反,我恨不得把他给抓回来。
同样彻夜难眠的夜晚:妈妈躺在床上,在黑夜中闭着眼睛焦灼地等待;千里之外,我握着手机辗转反侧,心也随着送货员的坐标一点点挪动。
本来限时一个小时内送达的药品,结果送货员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送到。送到时,已经凌晨四点了。
原来,送货员迷路了。本想投诉,想想又不忍心。
生活本就不易,又何必太较真呢。
幸好,妈妈用药以后,眼睛有所缓解,赶上了给哥哥做早饭——那顿也许又原封不动退回来的早饭。但是,万一他想吃了呢?
只要有万一的可能,都不要将就——这也许就是做母亲的心吧。
在仓里的日子,哥哥受了很多苦,幸亏有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照顾。赖大夫是哥哥的主管大夫,每天揉着惺忪的眼睛便小跑来医院,直到深夜才离开。只要哥哥有任何状况,她总是第一个冲进移植仓里。
尽管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,不惜一切代价。然而,最担心的事情仍然发生了。
那就是——血荒。
最初,国家为了缓解无偿献血所导致供血不足的状况,因此出台互助献血政策。即由患者动员其亲属或朋友到血站献血,并指定所献之血由患者本人使用。
然而,正是由此培育了“血头”滋生的温床。
“血头”一方面联系急需用血的患者家属,另一方面组织卖血者献血,通过“低买高卖”,从中获取高额差价。此外,由于卖血者鱼龙混杂,其血液合格率往往不高。然而以现有的检验和筛查能力,又很难将所有携带疾病的血液识别出来。
种种考虑之下,2018年2月10日,北京市正式停止互助献血。
这意味着,所献的血液不能具体指定用到某一个人身上。取而代之,由血库根据医院的申请以及病人的紧急情况,进行统一调配。
互助献血的紧急取消,带来了政策的阵痛期——血荒。
“全国人民奔协和”,这句俚语的背后是最现实的情况——北京作为全国的医疗中心,是用血大户。尽管全国各省份的血资源优先调配到北京,依然无法保证北京的血液供应——血库亮了红灯。连北京的形势都如此这般,除北京以外的其他省份,情况简直不堪设想。
而频频告急的血库背后,是一双双望眼欲穿的眼睛,一条条鲜活的生命。
4月6日,接到友谊医院医生通知:哥哥的血小板仅剩4(正常值是100-300),随时有可能引发颅内出血。他们会尽力去血库抢血,但哥哥的血型为AB型,血库目前AB型血小板库存为零。
血液为AB型的人本就较为稀少。而相比于全血,血小板由于其采集过程更为繁琐,因此库存就更为短缺。
医生嘱咐哥哥躺在床上千万不要动。在血小板极低的情况下,血液中的凝血功能失效,极易发生颅内出血。
听到消息,我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蒙了。一路走来,流了多少眼泪,受了多少苦,才走到今天这一步。
无论命运有多残酷,我们始终挣扎求生,却始终不曾想过,有可能成为政策交替的牺牲品。
18 — 峰回路转 ——生命的接力 我不甘心。这并非天意,乃是人为。
无助之下,只能再次求助于朋友圈。我始终相信,一人的想法是有局限性的,尤其在焦虑之下更容易一叶障目。一己之力难有穿石之力,众人之智能有移山之功。
我发布的信息很快被同学们朋友们扩散出去,来自四面八方的回复也随之蜂拥而至。
王同学是我的本科同学,念书的时候便以敏捷的思辨能力和流畅的口才闻名。毕业以后当了一名医疗记者,我们也逐渐断了联系。听闻此事,专程给我打电话。
她告诉我有些医院内部开了绿色通道,也即患者家属组织献血,血液定向回流到医院,然后医院按照紧急程度给患者排序。
但不幸的是,尽管友谊医院已经向主管部门提起申请,但尚未开通绿色通道。
接着,她告知我:极端危急的情况下,可以试着打市长热线,或许能凑效。
吴同学是北大红十字会的负责人,她联系我:理论上发动大家献AB型的血小板是可行的,只有血库有血,才可能分配到个人。她建议我现在马上编一条朋友圈,发动大家献血。一定要快,血液检测还需耽误一两天时间。
秒针绕着钟表转盘每跳动一下,哥哥便安全了一秒钟。然而,我们永远不知道,秒针跳动的下一次,会发生什么……
哥哥在床上苦苦支撑,我和先生紧急分工合作。由他致电市长热线,我则编写朋友圈发动大家献血。
很快,便有十几位熟悉的陌生的朋友联系我,表示愿意去捐献血小板。但当得知血小板不能保证用到哥哥身上时,部分人出现了迟疑。
“难道我不能决定我的血用到谁身上吗?那我的血最终流向何处,我都不知道?”
是的,恐怕是这样的。
刨除政策交替阵痛的因素,造成血荒的深层原因,是真正自愿捐献血液的人少之又少。我们很难将献血车上两个鲜红的大字,与真实跳动的生命相互挂钩。
我们更加没有意识到,一滴血的背后所蕴含的力量。
血液中心只有做到真正的信息透明,公开每一滴血最终受血者的信息(为了保护隐私,可隐去姓名),才有可能解决无偿献血不足的问题。团体组织献血,永远是杯水车薪。只有让献血者知道自己的血流往何处,知晓这一滴滴血背后所连接起来的生命,方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献血行列中。
最终,即使不确定自己的血终将流向何处,他们仍决定前去捐献。
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
也许他们温热的血液未必能流进哥哥的身体里。但以己度人,像我们这般在绝望中等待的患者家属,何止千万。他们日夜徘徊在医院的走廊里,望眼欲穿,等待着那一袋袋生命的希望。
终于,4月8日下午,哥哥输上了第一袋血。次日,血小板计数便从4回升至12。
说不出的感激,只能深藏心中。唯恐不能回报这个社会所给予的爱与关怀。
窗外,草长莺飞,绿树长出新芽。
我知道,离哥哥出仓的日子,大抵是不远了。
未完待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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